您需要来一罐啤酒吗？（科幻，现实主义悲剧）

圣诞节的傍晚就已经很寒冷了，天空中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是一块坑坑洼洼的石板悬吊在半空中，只有有偶尔的几个地方照射下来的斜阳告诉人们，这些飘在天上的东西是云而不是某个国家想要毁灭世界的阴谋。

身体疲惫的保罗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在旁边的手推购物车上是他全部的身家，一套简单的被褥，一套衣物，一点少的可怜的面包，一根插在一边警示陌生人的钢管，以及最后的十美元。很不幸，在这个经济发达的时代里保罗成为了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流浪汉，现在他唯一能庆幸的大概就是没有在昨天晚上被冻死，亦或者是财产被某个家伙抢走。现在他只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要一份圣诞节的施舍食物，然后找一个有暖气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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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双目无神的推着小推车走在大街上，路边随处可以看见像是保罗这样的流浪汉，亦或者是姿态扭曲，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的吸毒者。他们之中有很多都是想要去打一份工或者找一份工作的，但是AI机器的大量运用代替了大量的低端工作岗位，甚至连一些第三产业的岗位也被大量的取代，这让这些无家可回的可怜人基本上失去了工作的机会，只能每天期盼着政府的救济金生活。

“先生，您需要来一罐啤酒吗？”

保罗的身边突然冷不丁的传来一阵甜美的女声，把正在失神的保罗从恍惚中唤醒。转头四望，但是身边并没有一个人存在。

“先生，我在这里。”

保罗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那是一台自动售货机。贩卖机上闪烁着几个温和的按钮，在钢化玻璃下是排列整齐的啤酒饮料，明亮的白色光芒让这些平平无奇的饮料看起来更加的可口。

保罗并没有对会说话的贩卖机感到惊讶，这是很常见的AI机器人，可以处理那些最简单的工作。一想到AI机器人，保罗就压抑不住内心中的怒火。他曾经也是一家运输公司的老板，但是自己手下的AI机器人在某一天突然失控并且造成了严重的事故，自己的公司也因此破产。现在保罗只不过是想要一份工作，而大部分的低端工作也被这些AI占据，高端岗位又不会雇佣他。

保罗越想越气，一脚踢在了售货机坚硬的外壳上，把售货机踢的一阵摇晃。

“先生，是我没有做好服务吗？如果你有什么需求可以向我提出。”

这次售货机不再是仅仅发出声音，在售货机上面的一个小投影仪在保罗的身边用3D投影的方式投影出来一个漂亮的金发女仆。

“那你把你的工作给我啊，或者是给我钱也行。”

保罗看到这个女仆以后就想起了自己以前那个总是爱乱花钱的老婆，气的又往自动贩卖机上踹了两脚。

“先生，我知道您现在正在生气，或许正在遭受一些不开心的事情，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和你聊聊天，依据科学实验显示，交流是有效缓解负面情绪的方式之一。”

女仆说完以后做了一个优雅的提裙礼，面部的投影虽然有一点模糊，但是仍然可以看到她美丽的容颜上竟然挂着一丝的期待。

保罗听到女仆的话以后愣了一下，没想到它竟然主动向自己发出了邀请。一想到自己公司破产，妻子去世之后就没有多少人愿意和自己主动说话了，保罗不禁踌躇了起来。或许能和别人聊聊天也挺好的，虽然它只不过是一个AI。

保罗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坐在了旁边，投影仪没办法投影到贩卖机的侧面，因此女仆蹲在了贩卖机的正下面。

“先生，在聊天的时候或许你需要一杯啤酒，这样的效果是最好的。酒是男人的舒心药，今天的啤酒打折，仅需要一美元。”

女仆再次开口说道。

保罗想了想，明天就是发新年救济金的日子，而且一美元也确实不贵，索性就开始再一列列啤酒上开始挑选了起来，全然没有注意要售货机上完全没有说打折的字样。

在喝到啤酒的时候，那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肺腑中传来，曾经的他很喜欢在每天的工作以后喝上这样一瓶的啤酒，在微醺之中睡一个好觉，但是一想到这样的日子已经回不来了，保罗的情绪就不禁低落了起来。

“如果您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说说，或许可以帮助到您。”

投影女仆再次用着温柔的语气说道，原本有些许模糊的面容上也表现出一幅很关切的样子。几乎没有人能在她的关心下仍然保持冷漠，她所做的一切仿佛都在一点一点的融化人们心中的坚冰。

“我的妻子是一个很优秀的姑娘，我们都很爱对方，我们也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很好的工作，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保罗大口喝了一口酒，开始整理起思绪。

“一开始的时候，我的妻子只是喜欢一些服装奢侈品，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运输公司的老板，就给她买了，但是后来她买的越来越多，每年都要买情人节钻石，还有每周的情感盲盒，里面都是那种价格很高但是很简单的工艺品，说是能预测下一周的情感运势。她几乎每个月都要花掉好几万美金，她甚至找到了公司的账户密码，花掉了公司的应急储备资金，然后......因为一场事故，因为没有了应急储备资金，公司破产了。”

“先生，据我所知，一个公司中的财物是最高的机密之一，您的夫人是如何知道的呢？”

“因为她就是帮我管理财务的.......我当初就应该早点意识到问题的不对劲，她哪来的那么多钱去买那些东西的......该死的。”

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妻子，保罗又喝了几口啤酒，很快这一罐啤酒就被喝光了。

“那么您的妻子为什么会去买那些昂贵的物品呢？作为一名财物人员，她应该知道动用公司的应急储备资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我也和她谈过这些事情，但是我一直也没有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保罗的声音变得有一些哽咽，喝下一罐啤酒的眩晕感也随之而来。越来越多的往事从脑海中涌现出来，也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和妻子从在学校里认识，以及两人从贫穷的年轻人成为公司老板的故事讲述了出来。直到讲到妻子因为公司的破产负债而内疚自杀的时候，保罗再也讲不下去了，习惯性的又喝了一口易拉罐，可是易拉罐里面已经没有酒了。

投影女仆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仿佛是在发呆一样，在沉默了一会以后回答道。

“通过您的描述来看，您的妻子或许是患上了一种消费癔症。”

“消费癔症，那是什么东西？”

保罗抬起头，湿润的双眼中除了疑惑还有一丝的震惊。

“比起这个，先生，您看起来有一点渴了，心情也不是很好，再来一罐啤酒或许能更舒服。”

投影女仆微笑着说道。

保罗犹豫了一下，但是很想听听所谓的消费癔症到底是什么东西，索性就又用两美元买了两罐啤酒。

“所谓消费癔症指的是人在于一种特殊的状态下产生的急于消费的心里状态，这类人通常会用消费来缓解心中的负面状态或者是带来正面的心里反馈。通过网络上的案例比对来看，您的妻子也是属于是消费癔症的症状。您的妻子希望通过消费弥补早期贫苦生活所带来的负面心理情绪，并且想要获得婚姻关系中被爱的正面心里反馈。这种心理症状可以通过家人朋友的安慰以及陪伴缓解，也许您可以在生活中多陪陪您的妻子，这种症状就可以得到明显的好转。”

保罗沉默着，回想着生活中的一点一滴。自己在富起来以后确实是忙于工作，很明显的忽略了妻子的感受，也确实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多陪陪妻子。

“可是，我没有时间，有的时候甚至连休息的时间都不够，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吗。上帝，我应该这么做？”

保罗苦闷的喝了一口啤酒，苦涩的感觉流进了胃里，头脑的眩晕感越来越明显，不知是幻觉还是别的什么，他感觉面前的投影女仆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仿佛触手可及。

“有的时候安慰不只是要花费长时间的陪伴，或许只需要几句关心的话，或者是一个拥抱就可以消除很多的负面情绪，就像是我一样，先生，我可以感觉到您的情绪正在慢慢变好不是吗？我们不需要一直被人尊敬，但是我们一直需要受人关心，您的妻子想必也是需要这样的关心。”

女仆蹲身下来，笑眯眯的说道。

保罗猛然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美的不可思议的女人，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涌了上来，让保罗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他开始嚎啕大哭，丝毫不在意远处路人怪异的目光。他感觉自己这一段时间的委屈与愁苦都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了，是啊，自己的父母早逝，妻子也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已经有太长的时间没有收到过别人的关心了，甚至没有人想和他好好地说一说话——除了自己面前的这个AI。

“哭泣是最好的放松手段之一，但是生活仍然需要继续，您或许需要一场彻底的放松，吃点或者喝点什么，然后用全新的面貌迎接新的生活。生活还未结束，您还需要振作起来。”

保罗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看见了那张对着自己微笑的面孔，这张面孔不再模糊，就像是一个真人一样。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孔啊，干净漂亮，没有一丝的瑕疵，美丽的就像是一个天使。

他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她的脸。但是保罗的手直接穿透了女仆的脸，他所触摸到的仍然是冰冷的空气。

“你可以和我在今天晚上说说话吗？”

保罗哀求着说道。

“对不起，先生，虽然我只是一个AI，但是我所连接的服务器是需要人工维护的，今天晚上是圣诞节，后台服务人员需要放假，如果没有顾客的话后台维护人员需要把我关闭一段时间。”

投影女仆微微鞠躬表示歉意。

“他们下班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她又补充道。

保罗皱着眉头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七美元，咬了咬牙，反正明天有救济金，自己可不想一个人在大年夜里一个人窝在角落里睡觉。于是他把七美金全部拿了出来，

“我今天想在这里多喝几瓶，你可以让你们的后台人员不关服务器吗?”

“当然可以，先生，如果您以后有什么困扰，都可以在我这里来一罐啤酒，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保罗从售货机里拿出了几罐新的啤酒，擦干了眼角的眼泪。是啊，曾经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明天还要继续生活。他甚至递了一杯给投影女仆，手伸到一半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然后自嘲的笑了笑，AI怎么会喝酒呢？

但是他没想到，女仆竟然从自己的女仆裙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啤酒杯，轻轻地和保罗递过来的啤酒碰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时代广场的新年钟声响起了，人们欢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五颜六色的烟火在半空中绽放，照应在保罗的脸上，他对自己的生活再次充满希望。

他开始和投影女仆谈天说地，谈理想，谈未来，讲述自己小时候的时光，甚至和投影女仆跳起了舞，他仿佛抛却了一切的苦恼，就像是一个刚刚接触这个世界的孩子一样。也许是喝多了，保罗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脚步开始摇摆，大脑开始麻痹，但是他真的很开心，真的好想一直这样下去。

新年的早晨缓缓地苏醒过来，人们仍然沉浸在新年的喜悦当中。当然，对于一些流浪汉而言是没有什么节日概念的，他们仍然需要一大早就出来找一些吃的或者去救济中心领一些救济金。

一个脸上长满了胡子的大叔紧紧裹着自己的衣服，步伐匆匆的朝着救济中心的方向走着，要是去的太晚了恐怕就连新年的救济金也没有了。

突然，在他的身边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

“先生，您需要来一罐啤酒吗？”

大叔朝着自己的身边看去，那是一台自动售货机，一个金发的投影女仆站在旁边。在售货机的另一边是一个衣服破旧的男人，他紧紧的抱着自动售货机，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这就是在昨天晚上的保罗。

大叔没有理会美丽的投影女仆，反而走向了那个男人，拍了拍保罗的脸。保罗的脸已经冰凉而僵硬，已然是没有了气息。

“哦，又是一个倒霉蛋，祝你能早日进入天堂。”

说完以后，大叔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接着就开始翻找保罗的口袋和旁边的小推车，但是除了一些被褥以外就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先生，请问你需要来一罐啤酒吗？”

投影出来的女仆仍然问着。

“我认为人在活动的时候通过光合作用可以产生大量的氢气，从而获得32号钢筋的意大利面还有草莓豆腐，所以请给我来一份火星拌咖啡。”

大叔突然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接着就用冷眼盯着投影出来的女仆。

女仆沉默了一会以后，投影便消失了，紧接着从售货机里传来一段声音。

“运行逻辑错误，请求管理员重置运行系统.......”

大叔冷笑一声，把能用的东西装进了自己的小推车里面，临走之前还对着自动贩卖机踹了一脚。

“你这个女巫，到底骗了这个可怜的家伙多少钱，他的口袋都比他的脸还干净。这是你这个月骗的第三个人了，祝你们早点进地狱去吧。”

大叔推着小推车渐行渐远，只剩下地上的空易拉罐在风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以及售货机报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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